经文:蔽人之善。
【原文】
弃女抛男实可悲,云鬟一任晓风吹。
至今指血题诗处,惨胜羊公堕泪碑。
注:凡人有所长,皆谓之善,必抑之使不得彰,遏之使不得达,士庶人为之,只自坏其心术,灭其善根耳。操权秉政之人,必致排挤英贤,埋没正士,上误国政,下害苍生,所关岂小哉!
案:福清王烈妇美而多才,嫁士人为妻,生有子女。贼兵破闽被掳,烈妇求死不得,遂从军行。主者屡犯之,皆以巧计脱。因烈妇有殊色,主者心爱之,不忍拂也。军至清风岭,高千仞,下临绝壑。烈妇曰:“得死所矣。”诡云欲游赏,主者许之。烈妇登峰头最高处,见有方石如镜,咬指濡血题诗石上曰:“君王无道妾当灾,弃女抛男逐马来。夫面不知何日见,妾身应料几时回。两行清泪频偷滴,一道愁眉锁不开。回首故乡看渐远,存亡两字实哀哉。”题毕,投崖而死。主者惊叹,为之设祭。时名士杨濂夫住西湖,评骘海内诗文,览《烈妇传》,笑曰:“被掳不即死,随行许远,何足取也?”援笔题其传后云:“介马驼行万里程,清风岭上血书成。只同刘阮桃花色,不似巴陵汉水清。”后濂夫六十无子,每日告天,夜梦宏教真君告曰:“汝知无子之故乎?王烈妇昭如日月,汝以刘阮比之,刻薄甚矣。汝虽不能损烈妇之名,但蔽人之善,存心太苛,故罹重罚。”濂夫醒,于次日焚香谢罪,改题前传云:“天荒地老妾随兵,天地无情妾有情。指血啮开霞峤赤,苔痕化作雪江清。愿从湘瑟声中死,不逐胡笳拍里生。三月子规啼断处,秋风无泪写哀铭。”随梦烈妇来谢,未几生子。
附:万历间,江阴县修县志,一廪生有才,与其事。偶见二节妇,有其名,而无实迹可考,遂削之。城隍庙道士夜闻二妇人泣诉云:“氏等一生苦节,死载县志,某生不访氏行表章之,反并氏名削去,乞究其事。”神曰:“此生合登黄甲,既轻节义,当削其禄籍,令蹭蹬诸生间。”二妇泣拜而去,生闻之斥为妄语。明年果考劣等,夺廪,遂愤郁而死。
常州进士蒋煜为麻城令,有卖豆腐人拾得遗金五两,携归语妇。妇嘱候失主还之,邻人目击,俱为叹美。少顷,遇失银生验实,全畀之。旁人高其义,劝生酬银五星。生不肯,卖豆腐人亦忿,遂争哄。生入禀县,诈称失完粮银十五两,为其所获,今止还三分之一,余银干没,恳为追究。煜即拘讯,得其详,随召其妇及邻人与劝分者鞫词皆合,煜诘生曰:“汝银果十五两耶?”生词不能改,应曰:“然。”煜顾谓生曰:“汝失数与彼拾数不合,想另有拾之者,汝可别访,此银与汝无涉。”即给与卖豆腐人去,生咋舌而出,邑人称快。
【译文】
注:凡是人们的长处,都叫做善,一定阻抑它,使它不能明显;遏制它,使它不能得以通达。士人和庶人这样,只是自己毁了他的心术,毁坏了他善良的根基。操持权力掌握政治的人这样做,一定会排挤英才贤人,埋没了正直的士人,对上贻误了国家政治,对下伤害了老百姓,所关涉的岂能是小事?
案:福清的王烈妇美丽并富有才华,嫁给士人做妻子,生下了子女。贼兵的军队侵犯福建时她被掳去了。王烈妇求死不得,于是跟着军队行走。贼寇的头领多次触犯她,都采用巧妙的计策脱身了。由于王烈妇长相殊丽,贼兵首领心里喜爱她,不忍心违背她。
军队来到清风岭,山高千仞,下边临着极险恶的沟壑。王烈妇说道:“得到了死的地方。”假说是想游览欣赏,贼兵首领答应了。王烈妇走到峰巅最高地方,看见有一块方形石头,像镜子一样平整,咬破手指浸着血写诗道:“君王无道妾当灾,弃女抛男逐马来。夫面不知何日见,妾身应料几时回。两行清泪频偷滴,一道愁眉锁不开。回首故乡看渐远,存亡两字实哀哉!”写毕诗,投下悬崖死了。贼兵首领惊讶感叹,为她设立祭奠。
当时有名的士人杨濂夫住在西湖,喜欢评价海内外的诗歌文章,看了王烈妇的传记,笑着说道:“被掳掠后不马上殉死,跟着行走了很远,这有什么可取之处呢?”拿着笔在王烈妇的传记后写道:“介马驼行万里程,清风岭上血书成。只同刘阮桃花色,不似巴陵汗水清。”后来,杨濂夫六十岁还没有儿子,每天祈告上天。晚上,他梦见宏教真君告诉他道:“你知道没有儿子的缘故吗?王烈妇昭昭如日月经天,你却拿刘阮事与她相比,用心太刻薄了。你虽然不能够损害王烈妇的名声,但是,遮蔽了她的善行,用心太苛刻了,所以遭受到严重的惩罚。”杨濂夫醒来后,在第二天烧香认错,改写从前的传记道:“天荒地老妾随兵,天地无情妾有情。指血啮开霞峤赤,苔痕化作雪江情。愿从湘瑟声中死,不逐胡笳拍里生。三月子规啼断处,秋风无泪写哀铭
。”随即杨濂夫梦见王烈妇来感谢他,不久他有了儿子。附:明代万历年间,江阴县编写县志,一位生员有才华,参与这件事。偶然遇见两位节妇,有名字记载,但是没有确实的事迹可以考证,于是取消了她们。城隍庙的道士晚上听见两个妇人哭泣倾诉道:“我们一生苦守贞节,死后被记载在县志上。某位生员不查访,不将我们的行为加以表彰,反而连名字也取消了,请求追究这件事。”神仙说道:“这位生员理当登第,既然轻视节妇,应当削去他的禄位,让他在生员的位置上遭受挫折。”两妇人哭着拜谢离开了,生员听说后将此事斥责为妄谈。第二年果然考试劣等,被剥夺廪生资格,于是愤恨抑郁而死了。
常州进士蒋煜当麻城县令时,有位卖豆腐的人拾到五两银子,拿着回家告诉了妇人。妇人嘱咐他等候失主,归还银子。邻居看见了,都因此赞美。一会儿,遇到丢失银子的书生,检验核实,全部给了他。旁边的人赞叹卖豆腐之人的义举,劝书生酬谢五星银子,书生不答应,卖豆腐的人也生气了,于是争斗哄闹。书生禀告到县衙,假称丢失了纳粮的十五两银子,被卖豆腐人捡获,今天只还了三分之一,剩余的银子吞没了,恳求追究。蒋煜随即拘拿审讯,得到了详细情况。他即叫来卖豆腐人的妇人和邻居,与劝酬谢银子的人的供词相符合。蒋煜责备书生道:“你的银子果然十五两吗?”书生不能改口,回答说“是”。蒋煜说道:“你丢失银子的数量和他拾到的数量不符合,想必另有拾到的人,你可到别处查访,这银子与你无关。”蒋煜就把银子给了卖豆腐的人。书生咋舌出去了,地方上人们拍手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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