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身一个人出长安镇以外去飘流,那还是头一遭。我步行到了石门县城外,当晚趁了赴嘉兴的夜航船,船中的乘客并不多,有两三个人挤眉弄眼,似为流氓赌棍之类,我颇怀戒心。但次晨一早到达府城,亦竟没有什么事。当即走进戴生昌轮船公司,要买到上海的轮船票,再由上海到普陀。公司的经理见我为一个衣服楚楚的少年,孑然孤身买票往上海,颇生疑问。我以逃亡,未实告姓名里居,但微露要转到普陀山出家的意思。经理妻听了深怜坚阻,告以她们家住上海,暂在嘉兴留居数日,可带我同他的女儿到上海同入学堂读书。她的女儿那时也立在一旁,与我年纪不相上下,长的老练,容貌艳丽,亦笑容可掬的随着她母亲劝留。我的心里一时踌躇莫决,惘惘然含糊在公司中住下。经理夫妇只此一女儿,其乐我谈笑相聚,并常常同出街上或城外游览。起初我犹腼腆忸怩,数日混熟了,不再羞怯,见者多啧啧称羡,女亦欣然不忤。如此经过了二十几天,经理妻突因要事率女回沪,我遂不再留连,仍实行我去普陀山的计划。 翌早,我为避免局中人的留阻,匆乱中上错了去苏州的轮船。行到中途知道了,乃于平望登岸,仍同次日改乘赴沪的轮船。在平望散步到了莺豆湖边的小九华寺,猛然想起九岁那年的秋天,随外婆朝九华山,曾经入寺烧香,遂思何不就在此寺拜求一师父出家。入寺中把来意告知监院士达师,师当即允许收留剃度,乃在师房中暂为寄住。见有《济公传》、《醉菩提》、《西游记》、《封神榜》、《三国志》等尽可看,并见有《万宝全书》一部,尤奉为可以学习神通的秘宝,遂益加安心一意的做小沙弥。小九华亦系十方丛林,当时由散兵游勇出家的莽流僧,往来于宁波、绍兴、杭州、嘉兴、及小九华寺的甚多。看到他们与寺外的无赖们联成一气,酗酒、聚赌、犯奸打架等等,向来所不曾见过的社会恶劣方面,觉得僧中也不都是良善的。师以十方丛林中不能剃徒弟,住过十多天后,携带我到苏州木犊灵岩山明镜和尚所兼管的许野乡下一小庵中,由师为剃度,把我全身换上了僧衣,将我寄托于明镜和尚,师仍回小九华去。我往来灵岩山和许野乡下,极优游自适,常以练习万宝全书中若隐身法等为事。练得没有效验,闹出了不少笑话。直至九十月间,师来灵岩山,领我到宁波奘年师公所住持的镇海团桥头玉皇殿。我初剃发时虽已从临济派下取名唯心,尚未立表字,在玉皇殿师及奘老连我自己,虽起了太虚、玄冲等等好几个名字,在韦天像前占签,得签语有此身已在太虚间句,因决用太虚为表字。师住了几日仍返平望,我仍以奘老住。奘老道心甚好,又极其忠厚谦和,待我尤极慈爱。见我有疟疾等病,催我至镇海城就医吃药,医了一二月,身渐健康,始陪我往天童寺求戒。 天童原是我十岁朝普陀山后晋香到过的。那时的印象宛然,到今犹记得一个很早的五更天进寺,佛殿上数百僧众正在严肃地做朝课。我这一年去进堂受戒,是在十一月二十前,传戒和尚就是讳敬安字寄禅的八指头陀。初见他奇伟的形貌,听他洪亮的言音,便起敬畏。接著有开堂的净心大师父,雍容和霭的指挥教导威仪进止,亦增真诚快感,而丝毫不感觉劳疲。本来比丘戒是要年满二十方可受,那时我才十六个年头,未满十五岁。受戒前问年满二十否? 教令答云已满,明明打诳语,心中虽不谓然,亦只可随教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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