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两点,多点
[作者]坦尼沙罗尊者
[中译]良稹
One Point, Two Points, Many Points
by Ven. Thanissaro Bhikkhu
阿姜李有时讲到未能觉知全身之气的问题。他有时会建议,专注某一处,定在那里不动。他说,有些人觉得观身内不同地方的气感,太容易分散注意力。在观想手、臂、腿的同时,跟这些部位相关的其它念头可能会溜进来,把你带往别处。
他把这个修法比作开垦果园。假若你倾尽本钱,把整个园子一次全给种上,也许会发现自己做过了头。遇上几天干旱,那些树全部死去,你就一无所得了。这种情形下,聪明的做法是,从一小块地开始,单单在那里种植,单单照料那里。比如你种下一株芒果树,照料它两年。等到第一次结果时,收集果核,然后把它们种下去。第二轮收获之后,同样办理。那样,你逐步地扩大果园面积,直到把整块地种满。
因此,假若你发现,禅定之初,专注这里那里的气使你散乱,那么就专注一处,呆在那里不动。告诉自己:你哪里也不去。也许你可以默念禅定用词“佛陀”助你控制纷乱的思绪。不过,只用身内的一处。它可以是双眼之间,或者前额正中,总之凡是你感到最接近身内觉知中心的地方。就在那里瞪下去。
这里有一个告诫: 不可绷紧那个地方。想象那里开放无碍,自由流动。换句话说,血可以流入、流出。能量可以流入、流出,但是你自己不动。你决意呆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你决意呆在这块小小的地方。那样可以使心凝聚起来,使它定在那里。你不试图同时照看太多的东西。
另外有些人发现,一处不够。如果是这种情形,你可以试试专注两个地方。我认识一位晚年来学禅定的老教师。退休后,她到阿育王寺长住。早在我出家之前,她就告诉过我,她发现自己的入定捷径是专注两处: 一处是双眼之间,一处是脊椎底部。她是试着同时定在这两个地方。 她说,她的情形,就像是在连接电池的两极。 两极一通,里面就明亮起来。那样她就能够使心很快入定。
这都说明,入定是因人而异的。不同的人发现自己的心以不同的方式安定下来。而且在定的修练方面,是有试验余地的,你可以做一些尝试,看看什么对你合适。人人皆宜的理想办法是没有的。定的整个要旨,就是让心与某个它所喜欢的、它感兴趣的对象一起安顿下来。
四神足[成就的基础],基本上说的是,借着强化四种不同素养之一,可以成就定。对某些人来说,定可以被欲求激发[欲神足]。对另外一些人,是精进,也就是坚持下去的能量[勤神足]。还有人发现心神足——也就是全心全意地投入——效果最好。还有的人发现辨神足——分析的素养——卓有成效。正是借着分析气,使它有趣——而且借着操纵气,对气作实验,了解气能在体内的流动方式,了解它与你的预想如何不同,你发现它确实有趣——在这过程当中,你发现自己被吸摄在当下。并非是因为你强迫自己呆在那里,只是因为你对它发生了兴趣,就像绘画时往往令人全神贯注那样。
少儿时代,我常常发现画画可以使自己一连几个小时专心一致。画图时,往往对时间的流逝毫无觉知。一下子就到吃饭时间了。随着你学会分析气,同样情形也会在禅定中起作用。你把自己拉入当下,靠的不是强迫力,而只是你的好奇力。
不过有些人发现,像这样分析事物令自己散乱: 一开始观想气,然后想到胃,然后想到护理你的胃的医生,接着突然发现自己在三十里外。如果是那种情形,你的禅定也许可以依靠欲神足——坚持定在这里; 勤神足——致力于只观一处; 或者心神足——专心一致地呆在一处或两处,但凡有效就予以采纳。
阿姜李讲到过,你可以在身内找到适合你的一个地方,然后把注意力定在那里,不过有些人错过了这一步,因为它来自要你在全身各处探索气的步骤之后。不过,这些步骤也不是非要按部就班地执行。你把它们当作修定的不同的构成部分。也许对你来说,只能从定在一处开始。一旦那里确立起来,你可以再开发其它部分。换句话说,你定在自己选的那一个地方,然后看它与紧邻区域的关系。接下来从那里辐射出去,再看那个地方周围的诸区域,直到把整个身体纳入你的觉知范畴,尽管你真正瞪下去的地方还是同一个。你不可能觉知不到全身。换句话说,你不使自己对身体的其余部位的觉知彻底空白。毕竟,定的目的,就是为了对全方位有觉知,以此作为明辨的基础。明辨的升起,只有当你觉知全方位时才有可能。如果你的定只是把事件堵到觉知外面的那种,它将不会是明辨的良好基础。你会看不见意料之外的相关性。你的觉知范畴内会有大片大片的盲区,各种东西都可能隐藏在那里。
因此,一种初始修法是,直接专注一处,然后从那里逐渐展开。不过,假若你发现那样太局促,假若心对被强捺在一处有所反抗,那么你可以让它在全身漫游。注意脚趾内的气感如何,手指内的气感如何,臂部、背部的气感如何,你的姿势如何影响气,你的气如何影响姿势。换句话说,把禅定当作一个探索的机会。
这就是把气作为禅定焦点的好处之一。你可以同时把它用作瞪[stare at]的对象和分析的对象。如果你发现,心需要更多的止,禅修才能有所进展,那么你就安定下来,达到极其的静止。仿佛你不在观气,你专注更多的是你的觉知的辐射方向。你专注于使那束辐射保持平稳。当然那样做有一个需要警惕的危险,那就是你可能会压制那个地方的血液循环。因此,要警惕这个问题。让那些东西进来、出去,但你尽量连贯地定在那一个地方。
不过,当你利用气,作为明辨的所缘时,你能够看见的相关性,是无穷无尽的。今天早些时候我们在讨论名与色,讲到它们在苦的升起当中怎样起作用。不过,它们在灭苦之道上也有作用。你这里有色,也就是身体形状、四大元素——气正是其中最显著的那个。你这里有辨识[perception ,此属名——译注]: 也就是你对气的辨识,你对气的构想方式,不管内容是什么。使心安定下来的一个有效方式, 就是把那个辨识在心里维持住 [holding that perception in mind]。你付出专注,那是名的另一种形式。你有继续定着的意向[动机]。接下来你有受,那是你在试着造作一种安适感受的过程中升起来的。换句话说,与其让这些东西未经甄选地升起来,你对它们把心带入寂止时如何起作用,试着带入尽可能多的觉知与明晰。
因此,这些成分——假若让它们在无明的基础上放任自流,就将会导致苦——现在你是在操纵它们,同时对它们之间如何互动,保持相当的觉知。了解这些成分之间如何互动的最佳方式之一,就是操纵它们。你调节你的专注,或者调节你的动机,看那个受会发生什么。你改变你的辨识,然后看它对心会发生什么影响。
我们正在做的,就是拿住苦的诸项基本集因,把尽可能多的觉知带进去——特别是以四圣谛为形式的觉知: 苦在哪里,你正在做什么导致了苦,你可以改变什么,使那个苦离去? 从觉知自己坐在这里呼吸的相关之苦开始——那是几种明显层次的苦——试着使心安定下来。接着从那里出发,你对层次越来越精细之苦的敏感度,会增长起来。
你所在的此处,正是一切业的发生之处。只是每个人需要个别地摸索出究竟着意哪个部位才对这些东西初步有所掌握。把那里确立为你的登陆点,从那里出发,你的领悟将会铺展开来。有时候,在禅定中你会开始想,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有点傻。什么也不会发生的。你会好奇下一步是什么。那时你要问自己: 谁在说傻? 为什么你需要催促“下一步”? 那都是辨识。就在那里你有一些问题需要理顺。
你为了灭苦必须了解的一切,就在这里头。只是你需要带入高度的警觉、高度的念住;而且注意到什么能使你有效地入定。 这正是洞见升起的方式——借着看见什么有效。这正是佛陀检验自己的一切洞见的方式——看它们是否有效? 换句话说,他是在寻找务实性的真谛,也就是能够造成实质性改变的智识。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智识,他把它们放在一边。他对自己的求索是一心一意的。凡是灭苦的必要因素,他专注那里。凡是不必要的因素,尽管他可能也懂,但他不让它充塞自己的心。
正如佛陀在描述自己的觉醒时说过,他了解的智识好比林中之叶。他拿出来教给弟子的内容——苦、苦因、苦的止息、和止息之道——好比是掌中之叶。但这一掌叶,正是你需要的。假若把它比作药材,林中药材繁多,只有这一把药才是治你的病所需要的。至于其它的树叶,如果对你的病无益,当下何必管它? 心有这个无明、渴求、贪、嗔、痴的病。我们如果不照料,它就会泛滥开来,导致未来长久深重的苦。因此,要专注能够治病的这些叶。至于林中的其它药材,你可以等到把这个病治好以后再去关注。
因此,你需要知道的一切就在这里。只是你必须注意观察,看哪些辨识有用,哪些无用,哪些专注的方式有用,那些无用,哪些动机有用,那些无用。正是借着对这些东西的探索,你才能够深入了解心——并且使它发生大幅度的变化。
(根据2007年8月18日开示录音整理,本文来自坦尼沙罗尊者开示集《禅定——第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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