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案本文
向居士幽栖林野,木食涧饮。北齐天保初,闻二祖盛化,乃致书二祖。
(缘起于现象界,向居士未知何许人也,深居山林修清净行,适值二祖慧可大师宏化于北齐天保年间,居士似有所悟,奈无人印证,故乃兴修书述道之念。)
向居士书曰:「影由形起,响逐声来。弄影劳形,不识形为影本,扬声止响,不知声是响根。除烦恼而趣涅槃,喻去形而觅影。离众生而求佛果,喻默声而求响。」
(行者应知一切影均因有形而始能成影,音响追逐声音而来者。若也弄起影来却劳神形,扬起声来想止其响声,不知声音本是响之本源。行者若欲除烦恼,而就涅槃寂静之境界,犹如抛弃形之本,而去觅身形之影。若也离众生而去求佛果,犹如静默其声而欲求音响。)
书又曰:「故知迷悟一途,愚智非别。无名作名,因其名,则是非生矣。无理作理,则争论起矣。幻化非真,谁是谁非。虚幻无实,何空何有。将知得无所得,失无所失。未及造谒,聊申此意,伏望答之。」
(由上所述,故知迷悟本是同一途,凡愚与智者非真有别。本来诸相无名,凡愚者却偏按一名相,因有名相故,则是非心乃起也。本来无所谓合道理不合道理,若强作道理,则争论之心起矣。诸法本幻化而生,故非真非实有,何能分辨谁是谁非。诸法本是虚幻不实,从理地上言之,何有所谓空,或所谓有?故行者将体会得亦实无所得,若有所失,却也实无有失。未及造谒,先以书函就教,特申述所体会者,希能获指正。)
二祖慧可大师回示曰:「备观来意皆如实,真幽之理竟不殊,本迷摩尼谓瓦砾,豁然自觉是真珠,无明智慧等无异,当知万法即皆如,愍此二见之徒辈,申辞措笔作斯书,观身与佛不差别,何须更觅彼无余。」
(综观来函之义,并无不实,真实深幽之理本就无不同。本若迷失时,摩尼宝珠形同瓦砾,行者若能豁然开悟,那本自觉知之性,即是真正摩尼珠,行者已可体会无明之心念与一切智慧,因均是本体空性所缘而生,本无有异。当知宇宙万法均如是,因怜愍此有断见与常见等二见缚之人,特申论措辞覆函,汝应观自身与佛无有差别,何必又去觅那无有剩余之法呢?)
居士捧披祖偈,乃申礼觐,密承印记。
(向居士捧披二祖偈语,乃亲自谒二祖,并密承师之心印。)
(二)玄祥释解
1.前言
佛法概括世间法、出世间法、出出世间法,真正佛道从出世间法开始说。因此,福德具足,今生得直接修无为法、解脱道者,当会有智能从性空缘起法学习起,当然在色身上也要有所成就,才能从心地法门中修空观,觅涅槃道。
若非大乘根基或小乘行者,沉迷妄执一切有为诸法,于枝节中用功夫,真是弄影劳形,扬声止响,背大道而奔驰,或沉迷于神用中,总是学习些心用末节。此等行者不知真空守寂,然后才能灵而神之,空而脱之,才能超越一切业缘而不黏着,自在无碍,达如如之境地。
成佛道者不一定从开头就学习佛法者,譬如世尊住世时,所度者很多都是修习外道行者,只要知道解脱法要,摆脱自性真如所现的种种现象,以无为法为宗旨,则能直趋菩提之路,终得涅槃之城。所以一念转就达菩提,一念放下即海阔天空,达诸法不受,得究竟解脱之道。
2.释题
本公案名为「理事不二」,理者当悟真空,得解脱知见,事者悟得缘起法,体知万法因缘生,缘生法生,缘灭法灭,即是悟得无相观。除此之外,行者平时无有妄想、习气,存在于生活起居间,日用应缘中仅有真心应实境,而能自在无碍。
若行者只是达开悟境界,虽有灵知灵觉心,但无有空证,因无始劫以来习气未净尽故,所以空三昧未证得。待空三昧证得,当有解脱知见,达无诤、无辩之境,始得事无碍,是为证得无相三昧。无相三昧者即谓有法无主,临境无碍,遇事无黏,达此境界行者,可以说是证得理事无碍。
若行者证得理地空而不能转回虚怀若谷,则不能容纳山河、树林,到最后终于落入顽空中,小害将则堕声闻、独觉道中,大害者因性堕空亡,使佛性偏废,不能产生无量智慧,更不能用方便智来随缘度化众生。
二祖云:「无明智慧等无异,当知万法即皆如」,因有无明始有觉性起始觉而应缘,缘起生诸法,这是真实的缘起法,佛性本来之功能亦如是。行者能觉而无碍,即是菩提知一切法,当做无所有、不可得。所以悟道者说无明菩提等无差异,若能如是悟得、认知,当知万法各安其义。重要者是行者能以佛性觉知一切缘起法后,能不黏、不着,觉而不知,古德称是如如佛矣!
3.语体文解
向居士幽栖林野,木食涧饮。北齐天保初,闻二祖盛化,乃致书二祖。
有一居士姓向,隐居于山林原野间,食木蔬花果,饮山泉涧水。于南北朝之北朝齐国文宣帝(高祥)天保初年,时约公元553年后。听闻到二祖弘化正盛,因未能出山赴远门,乃致书二祖慧可大师请益。
禅宗二祖者,其父亲以无子,祷祈上天求一子,不久有一晚见异光照房室,其妻遂怀孕,故在其生后,命名为「光」。二祖自幼志气不群,博涉诗书,尤善谈老子、庄子之学,后览佛书,超然自得,即依止洛阳龙门香山永穆寺宝静禅师出家,并受具足戒,遍学大小乘义,并开始游学各处。
二祖年三十二时,却返回香山,终日宴坐又经八载。有一天于定中见一菩萨,对他说:「汝因宿业,将受果报,为何还停滞在此耶?大道离此处不远,汝往南行可矣!」二祖知是神力所助,乃将名字加一神字,改名神光。
第二日二祖神光师觉得头痛如刺,其师宝静禅师欲帮他治疗。突然空中有声传来说:「这是在脱胎换骨,当然不是一般疼痛。」神光二祖遂将昨晚所见神仙、菩萨传语之事,禀报于其师。宝静禅师看他顶骨突出,有如五峰状似地
。乃对他说:「汝相吉祥,未来当有所证。神仙菩萨令汝往南去者,南方即是少林,有达磨大士在那里,达磨大士必是汝的师父也!」神光二祖受其师之教后造访少林,后来服侍达磨数载,有日断臂求法,得达磨祖师法传衣之事迹留传,并赐名为慧可。至北齐天保二年(辛未岁)也,有一居士年踰四十不言名氏,前来问二祖慧可大师说:「弟子身缠风恙,请和尚忏罪。」二祖说:「将罪来与汝忏。」居士思虑良久后说:「觅罪了不可得。」二祖说:「我与汝忏罪竟,宜依佛、法、僧住。」此居士说:「今见和尚已知是僧,未审何名佛、法。」二祖说:「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无二,僧宝亦然。」居士说:「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如其心然,佛法无二也。」二祖大师深器重之,即为此居士剃发,并说:「汝是吾佛门之宝贝也,宜改名为僧璨。」僧灿师于其年三月十八日在光福寺受具足戒,自兹僧灿师(三祖)宿疾渐愈。
经执侍二祖二载后,二祖慧可大师乃告诉僧灿师说:「菩提达磨远自天竺来传正法眼藏,并密付于吾。吾今授汝并达磨信衣。」二祖大师于北齐天保三年(552)授法予弟子僧璨师后,乃赴河南邺都,化导四众三十四年,后因宿业而甘愿受报。所谓宿业者即是前世生为将军,带领士兵,杀戮者众,因已悟道,不惧生死,不爱涅槃,乃甘愿受此业报。
按语说:缘起于现象界,向居士未知何许人也,深居山林修清净行,适值二祖慧可大师宏化于北齐天保年间,居士似有所悟,奈无人印证,故乃兴修书述道之念。
向居士书曰:「影由形起,响逐声来。弄影劳形,不识形为影本,扬声止响,不知声是响根。除烦恼而趣涅槃,喻去形而觅影。离众生而求佛果,喻默声而求响。」
向居士书中云:「身影是因有形体而生起,响起是因逐声源而来。如此本末了知后,当知影、响者末,本者为形与声。若行者不知本末道理,在影子枝节中玩弄不止,总是不知形为影之本;或者反过来要扬起声后,想要来抑制响起,不知声是响的根源。如此认知,当知形、声是源、是体,是空的真如体,影、响是体之用,一切法都是从空真如遇缘而生起。若不知者欲将心起当烦恼想,而一直想趋向于涅槃之寂灭境,比喻说想去形体而觅寻影用。更离谱者是离众生而想求佛道、菩提果者,可比喻说是求无声、涅槃,而要有性用,如此本末倒置,或认知有误,怎能见道。」
按语说:行者应知一切影均因有形而始能成影,音响追逐声音而来者。若也弄起影来却劳神形,扬起声来想止其响声,不知声音本是响之本源。行者若欲除烦恼,而就涅槃寂静之境界,犹如抛弃形之本,而去觅身形之影。若也离众生而去求佛果,犹如静默其声而欲求音响。
书又曰:「故知迷悟一途,愚智非别。无名作名,因其名,则是非生矣。无理作理,则争论起矣。幻化非真,谁是谁非。虚幻无实,何空何有。将知得无所得,失无所失。未及造谒,聊申此意,伏望答之。」
向居士书中继云:「所以从上论述,当知迷、悟本是一途,愚痴与具智慧者,两者并无差异。当面临一切法时,若不执此法,法本来就无特别名相,行者对于世法、心念不应强加按一名相,如此才是正理。若是对于一法强按一名相,则有名相就有分别,有分别就有是非生起了。无理地(空证)之认知,强做有相道理来论述,则争论因此而起矣!一切因缘诸法本是幻有,不属于真,何有谁是谁非可论!幻化之法本是虚幻无实,说它空即是空,说它有也是幻有,有等如空,如此而论,何有空、何有有之执着?若是真行者,当知有所得时,应当做无所得想,若有所失,亦应看成无一法可失想,得失之间本是一如。不能实时前来造访拜谒,聊表心意申诉如上,伏地恳求希望大师能回答所述是否契合佛理。」
按语说:由上所述,故知迷悟本是同一途,凡愚与智者非真有别。本来诸相无名,凡愚者却偏按一名相,因有名相故,则是非心乃起也。本来无所谓合道理不合道理,若强作道理,则争论之心起矣。诸法本幻化而生,故非真非实有,何能分辨谁是谁非。诸法本是虚幻不实,从理地上言之,何有所谓空,或有所谓有?故行者将体会得亦实无所得,若有所失,却也实无有失。未及造谒,先以书函就教,特申述所体会者,希能获指正。
二祖慧可大师回示曰:「备观来意皆如实,真幽之理竟不殊,本迷摩尼谓瓦砾,豁然自觉是真珠,无明智慧等无异,当知万法即皆如,愍此二见之徒辈,申辞措笔作斯书,观身与佛不差别,何须更觅彼无余。」
二祖慧可大师回信说:「整体看来,您的来信所述都如实契合佛理,空真如或幽隐之神用,两者并无不同,若一个人迷失本来,摩尼宝珠即可说是瓦砾。豁然一觉真空理地,能自觉一切法而无着,即是摩尼真珠现起。此行者至此时,无明起心应缘而生诸法,却也能无住,此即是般若智慧,故知无明本与智慧(菩提)无有不同,未悟者始认知无明为烦恼,欲弃烦恼而住涅槃;悟道者却能体知,因缘起法是无明性自然反应,若也能不黏着,由是而观诸法,即能无住,是为智慧。所以行者当知万法生起都是因缘法,而诸法如义皆如是。因怜愍有无明、菩提等偏颇,看成是二种知见者,特申达这些文辞,措笔作如是书。以您而说,要能观自身与佛并无差别,可不须更要觅求其它的种种之法了。」
按语说:综观来函之义,并无不实,真实深幽之理本就无不同。本若迷失时,摩尼宝珠形同瓦砾,行者若能豁然开悟,那本自觉知之性,即是真正摩尼珠,行者已可体会无明之心念与一切智慧,因均是本体空性所缘而生,本无有异。当知宇宙万法均如是,因怜愍此有断见与常见等二见缚之人,特申论措辞覆函,汝应观自身与佛无有差别,何必又去觅那无有剩余之法呢?
居士捧披祖偈,乃申礼觐,密承印记。
向居士特别捧披二祖来函后,深知经过二祖的印可,乃申告愿意前来礼拜觐见。经见二祖后,秘密地承受二组印可受记。按语说:向居士捧披二祖偈语,乃亲自谒二祖,并密承师之心印。
(2004 年 5 月 24 日 撰于 法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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