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可修,无果可证
世人有句俗语,说:“穷,穷不过三代,富,富不过三代”,这是说民间富穷转换的规律。佛经里面在讲到世界万物的大周期时也说到有“成”、“住”、“坏”、“空”四个阶段。同样的,禅宗作为一种佛法宗派,在经过几百年的传承之后,
也出现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不能说是禅宗本身给我们带来的,应该说是这其中的根本原因恐怕还是要归咎于后来人越来越不能理解祖师们的本意,后来的人对于佛法修行越来越糊涂颠倒。
比如很多人一听说禅宗提倡“不立文字”,就以为修禅的人完全不用读经了,就可以轻视文字经典。这是对禅宗的一种很大的误解。六祖之后,禅宗大兴之时,确实以“诸佛妙理,非关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为标榜,但是,这主要是针对盛唐时期的佛教修行者们普遍沉迷于对经论的理论研究、极端忽视真修实证这一现象而痛下针砭。比如唐朝的玄奘大师,虽然他历尽千难万险赴印度取经,进而创立了唯识宗,其教义深奥完备,堪称绝学,但是一传而终,于民间毫无影响。玄奘本人虽然三藏皆通,但是他的后半生是以翻译经文为主,又有俗事牵扯,几乎没有什么精力去修证佛法,令人惋惜。当时出家人对经教教义普遍都有比较深入的学习,所以当时一定要提倡打破文字相,转身去专务实修,这才真正可以起到光大佛法的作用。但是,有宋以后僧团的情况却已经是大大不如从前,会昌法难之后,大量经文被毁,出家人当中,受过良好经教训练的人远远不如隋唐时那么普遍,所以禅宗与其他佛教宗派一样,也就日见衰落了。
在现代社会里,认真读经的人更加少了,即使是忙着著书立说的大学教授们,戴着有色眼睛在胡读乱读经文的也大有人在。这时,误以为修禅就要“不立文字”,拒绝对佛经经文进行深入学习,只会起到消极的作用。很多口中说是参禅的或者是喜欢禅宗的人,其实都非常缺乏对佛法的正确理解和对修行的基本认识,连禅宗修行的基本方式都不明白,这样盲目的修禅又要妄加评论,这最后会有什么效果也就可想而知。
比如有很多人口口声声说是修习禅宗,结果一点点修行的功课也不做,居然还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甚至引经据典。这些人是读了一点点佛经的,可惜对经文的理解不对。比如《坛经》中有一首偈子:“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付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禅”的确不是坐的,坐仅仅是修炼的一部分,日常生活中的行、住、坐、卧、都包括了“禅”。但修禅你不坐也是不行的。坐是最简单的最基本的入手之处,一个人如果在打坐的时候不能用功,那么其它三个方面,即“行、住、卧”,在行走时,在停住时,在安卧时,这三个时候能用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个人也就根本没有在修禅。这些不打坐的人现在离“行、住、卧 ”本性不动的时候还差得太远,就把“坐”这个最粗浅的修行方法放弃了,岂不可笑?为什么我们在静坐的时候会发现自己一个念头跟着一个念头很散乱?那是因为我们坐下来以后才有了一点点清静,才发现自己的乱七八糟的杂念很多。当一个人在静坐时能达到一心不乱,然后在其它三方面也做到一心不乱,这样才能逐渐体验到何为修行,何为佛法。
在《坛经》出现以后,很多修行佛法的人都是先去读《坛经》,然后就都不去打坐安心,并出现了许多五花八门的说法。有的居士躺在自家床上睡觉“修禅”,有的和尚不忌酒肉、不守丛林清规戒律,而且他们所能找到理论根据,往往就是《坛经》中的话。但是你要知道,《坛经》中的绝大多数话语都是六祖慧能在明心见性之后说的话,那么作为一个修行的人,你还没有明心见性,你就不可以按照已经明心见性人的修行方法去修行。对于六祖来说,他已经找到了他“本自圆满、本自具足”的自性,所以他可以不把打坐作为功课,但是我们不行。我们没有找到自性,也没有感受到自性,只是听别人说自性而已。我们打坐还坐不了多久,一点点功课都完不成,妄想没有放下,淫心没有消除,定力也没有,慧还没有证得,这就更不要提“无持戒、无犯戒、无禅定、无散乱”的境界,而六祖惠
能当时确实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
比如根据《坛经》记载,六祖慧能在点拨一位比丘尼的时候,曾经亲手去摸这位比丘尼的ru房。按照一般人的看法,那就是你这个大和尚老不正经,对一位女士“非礼”、“袭胸”,这不是耍流氓吗?那么我们就可以问一问这些读过《坛经》而不做功课的修行者,你们能够象六祖那样“以手摸乳”却“没有这个”吗?你能做到见色不乱、自心不动吗?这时候如果你自心澄明,对此丝毫不在意,才算是到了“无持戒、无犯戒、无禅定、无散乱”的境界,才可以按照《坛经》里面的说法去修行。
现在人们所议论的禅,现代学术著作里面写的禅,绝大部分都是“口头禅”、“文字禅”。所以有位高僧就告诫身边的佛法修行者:刚刚学佛的人千万不要先读《坛经》,而应该先读《圆觉经》、《楞伽经》,《坛经》一定要放到以后再去读。否则就容易产生很多迷惑,就往往会认为既然《坛经》里面说了“无法可修、无果可证”,那么我参禅就不用刻苦下功夫了,似乎放下这刚刚读罢的经文就可以立刻登临圣果……“无法可修、无果可证”确实是痛快淋漓,但是我们应该想一想,修行如果真像六祖慧能所说的一开始就是“无法可修、无果可证”,那六祖慧能在 24岁时为什么去找五祖弘忍求法?五祖给他印证后,六祖慧能又为什么隐藏于猎人队伍中默默潜修十五年之久?所以至少我们要等到大彻大悟之后再默默潜修个十几年,然后才可以谈“无法可修、无果可证”。
六祖惠能讲过:“一切经书,乃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经,皆因人著,因智慧性故,故然能建立。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元不有。故知万法本因人兴;一切经书因人说有。缘在人中有愚有智,愚为小人,智为大人。迷人问于智者,智与愚人说法,令彼愚者,悟解心开;迷人若悟解心开,与大智人无别。”就是说,语言文字是人以智慧写就,“因人说有”,“本元不有”,其目标是为了让人“悟解心开”。惠能并没有完全否定文字语言的作用,这里他只是强调,语言文字仅仅是工具,要悟得自性,要“悟解心开”,不能以文字代替“真如自性”。
所以禅宗的“不立文字”并不是完全不要文字,其主旨是要佛法修行者们从语言文字的桎梏中超脱出来,其目的是为了破执解缚。对“不立文字”的正确理解是:“凡不立文字,非不用文字也。立而不立,不立而立,用而不用,不用而用;斯为不立之立,不用之用也。意超言外,道在象先;面对文字语言而不向文字语言中会,从工地上去实参实证,待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直透那边,则自可顿超生死外,不落涅槃中。 ”
还有很多人误以为修禅就是要远离世俗,或者是找个无人之处静坐默照,或者是自己一个人在参话头,认为这就是禅宗的全部。其实就离群索居而言,这不仅不是活泼泼的禅宗修行,也与大乘佛法修行的原则相悖,而静坐默照和参话头只是宋以后禅门用功的两个基本方法,它们并不是禅宗的全部或精髓。禅宗的真正精神是要对自性进行觉悟,在日常生活中起用发心,即无相、无念、无住,或者说就是六祖所说的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
。其活泼生动之处就在于能够即烦恼而证菩提,即日常生活而修证菩提涅槃,即世间而证解脱。禅宗是要在生活之中圆解圆行的。所谓圆解,就是不立一法,不废一法,不偏离中道。所谓圆行,就是打破出世和世间、在家和出家的分别,以一切处一切时为道场,随缘自在。比如六祖慧能的偈子是“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而神秀的的偈子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这二者究竟有何不同呢?打个比方来讲,六祖慧能的偈子是博士写的毕业论文,而神秀的偈子只是高中生作文。那么对于我们这些修行的人来讲,因为我们还只
算是小学生、中学生,都还没有明心见性,所以就不能够按照六祖慧能的偈子修行,我们还是要踏踏实实的去“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只有这样我们的修行才会有进步。这里的意思就是,对于一位博士来讲,小学的课本、中学的课本甚至大学的课本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早就超越了这些阶段;但是对于那些正在读书的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来说,这些课本还是有用的,还是必须要仔细研读。
佛法是对机而讲的,而禅宗是对大根器的人讲授的。个人的根机不同,所适用的修行法门也会不一样,各自进益也自然也会有很大差别。见地的深浅,取决于个人的修证功夫。如果你修得深,那么见地就深;如果你修证得浅,那么你的见地就浅。到了无修无证的境地,一切开示对你来说是多余的。
宋以后直到现在,很多参禅之人由于不明了禅门教理,不懂得禅宗修行的精神实质,终日坐在那里默然观照,或者就是抱着个话头,极尽思维之能事,以为这个便是真实的做功夫。这样的参禅悟道,能够得到成就的人极少极少,绝大多数都是“枯木坐”,白白浪费了许多光阴而不能堪破玄关,即使是“能断百思想 ”也是“错落顽空”,不得成就。一种比较通行教派修行方法,最关键的是需要不断的有人由此悟道证道修成正果,这也是一个修行宗派要生生不息的内在要求。宋以前的禅宗最重视师徒亲身印证和法脉代代承传,其原因也就在于此。真法不明,修行就会难以成就,而一旦修得正果的人少了,禅宗的衰落也就是必然之势,这是不可避免的重大考验。当然,整体而言,不仅是禅宗如此,佛门其他宗派也是受到时代变化的巨大影响而僧才缺乏。所以宋以后直到现在,禅门里虽然不乏高僧大德,但是比起盛唐时的群星灿耀、光芒万丈,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就现代社会而言,随着许多寺庙的香火兴盛和大兴土木,虽然从器物上来看禅宗丛林确乎大盛,但是在古代曾经对社会精英产生过强烈吸引力的禅宗还远远没有恢复那种教化十方的森严气象,绝大多数的参禅打坐者还仅仅局限于红墙黄瓦之内,禅宗寺庙在普通民众眼中似乎总是被一层神秘的暮霭笼罩着。如果禅宗脱离了指导生活,脱离了教化大众,就会变成一种仅限于禅堂里的个人活动。对社会而言,禅宗不应该是一种为少数出家人所独有的东西,其本原应该深植于生活和大众,“勿忘世上苦人多”,以慈悲济世,法乳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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